勒瑰恩谈写作 (3) 饱满与跳脱

间接叙事

练习：迂回说故事

这一段的练习是探讨「如何在叙事过程中提供资讯」。例如说科幻小说，通常有一大堆资讯要提供，拙劣的作法是：「哦舰长！请告诉我反物质伪装器究竟怎麽运作！」，然後舰长就会吐出一段俗称「解释性团块」(expository lump) 的内容。

如何把资讯埋在故事中，是需要刻意练习的技巧。

• 纯粹透过 A 和 B 两个角色的对话来说故事。
• 先设定一些背景，例如，两个人置身於某种危机中，太空船即将坠毁⋯⋯
• 写出像剧本的对白，只有 A 和 B 说什麽，其他什麽都没有。不可以有其他的元素。读者需要完全从他们的对话中，得知所有的资讯。

如果是团体练习，不如在写完後找两个人真实演出。若是独自练习，就不如放声念出。

不过这个重点不是要成为剧作家，只是刻意练习其中一个元素。

练习：身为陌生人

作者需要刻意练习多种声音，即使是撰写回忆录也是如此，不然整件事只会是没完没了的独白。

因此在平常就需要刻意而认真地倾听，借用别人的声音说话，也为别人的声音所用。如果你是小说家，则需要静静聆听角色的声音。

• 写下 200～600 字的叙述，场景中有至少两个人，以及某个事件或行动。
• 采用单一观点角色，用第一人称或受限的第三人称写作
• 观点角色要涉入事件。让读者从对白中了解角色的想法和感觉。
• 观点角色要刻意选择自己不喜欢、不认同、不了解的角色。总之平常的你不会和这类型的人共鸣。
• 情境最好是一场口角，无论如何，需要显示观点角色的行为与思考。

为从未尝试这种心理位移的写作者，单单转换性别，也许就已经形成挑战。或者年轻人要尝试以老人的观点写作。或者孩子可以扮演父母。

然後评论：

• 身为读者，我们真的能进入观点角色的内心，了解他们如何观看世界吗？
• 或者，最终都是作者在外面下了判断？
• 说故事的声音是否能使人信服？有没有什麽地方特别真，或特别假？
• 随後的思考：你为什麽要选择这个人作为小说的观点角色？

练习：暗示

对背景资讯的描述也会成为推动故事的力量。在类型小说，例如惊悚、神秘、科幻小说，需要大量使用上述技巧。在这种类型的小说中，你常常需要先让读者看到场景，然後才需要那里发生了什麽事。这里推荐的范例是 Rebecca Skloot 的《拉克丝的不朽生命》。

• 200～600 字的叙事文
• 叙事声音：涉入的作者或疏离的作者，不要配置观点角色
• 第一个练习 - 描绘一个某人常去的地方，或住的地方，透过这个地方来间接描写人物，但人物本身不在场。
• 第二个练习 - 描绘某个「事件」发生的地方，让我们一瞥「事件」的氛围或本质。但你的习作中不要描述到「事件」。

在练习中，你会设定「主题」，但不可以真正地提到它。这里是行动开始前拍摄的全景。文中强调的物件或细节应该透露出某些讯息，形成暗示。

注意：在这个练习中，你描绘的一切是为了让故事推进，你必须营造出某个一致的氛围，让读者凭直觉了解到某些事。这是一种叙事的设计。

另外，练习时可以注意感官，例如声音或味道。

饱满与跳脱 crowding & leaping

这是最後一堂课。也可以说是磨练写作技艺本身最重要的一堂课。

饱满：

• 极力避免松散的语言和陈腔滥调
• 用两个字就可以表达时，绝不用 10 个字。
• 设法找出最鲜活的语言、最准确的用字。
• 对应到故事上，故事永远环环相扣，推续推进，不会陷入松垮的细节。

跳脱：

• 省略你不要的
• 省略永远比保留多
• 字里行间必须留白，声音周遭应该静默无声

在撰写初稿时，放手塞满所有的细节，然後再仔细删去灌水与重复。

经典范例：吴尔芙，雅各的房间

饱满与跳脱之所以重要，乃因为在娥苏拉的定义里，「故事」要透过叙事呈现，故事不一定要有「情节」，但一定要聚焦。所有会挤进故事，让故事在情感上变得饱满的材料都应该聚焦，成为故事的焦点。而每次跳脱都应该顺着轨道而行，跟随故事的形态和动向。

这是比较哲学的思维，需要在磨练技艺时持续思考。但此刻不妨做个小练习。

• 在目前的练习中，选一篇较长的习作，超过 400 字，然後删掉一半。
• 一定要是一半。不是重新推敲字句，而是清点字数後，真实删掉一半的字数。

绝大多数的专业作家，都能不留情地删去自己的文章，这是写作纪律的展现。你可能会需要割舍一些你自认为优美的段落，把它们删掉时，尽管放声大哭吧。

如此，就把 Steering the craft 这本书看完了。读这本书显然是比之前什麽数学统计的那些轻松，也算是小小的休息一下。

娥苏拉是影响我一生的最重要的作家，这里不是指「想要写出类似娥苏拉的小说」这种浮夸的写作之梦，而是指，娥苏拉在作品中试图传递的事情，深深地打动了我，成为我思考的中心，形塑了我的世界观与价值。若是在比较谈诗论艺的场景，我会多次提到，娥苏拉是我的榜样。这里不是指她本人，而是她藉由作品和角色传递出来的引导，例如，娥苏拉曾藉由《西岸三部曲》的角色说出，能强化灵魂的三件事：爱、学习、自由。由於长期将她的声音视为引导，我很容易就准备好要去接受她在细节中传递的精神。

这是我所能阅读到的，娥苏拉的中译出版作品，最後一本书。就结束在这里。